水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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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睡得这么安心过。

被小兵喊醒的图瓦什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一双丹凤眼，后知后觉地想着。等到小兵又喊了他一声时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激灵就伸脚直接把人踹下床，猛地坐起来，命令他们出去，没有他命令不准进来。

突然被一脚蹬下床的霍将军脾气上来了，手一撑床沿就站起来，猛虎一样又把他按下去，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半夜梦游？总来找我干什么！”

图瓦什腾地红了脸。就算“梦游”是什么他不知道，其他的意思也是懂的。

原来他都是醒着的。自己毫无尊严地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羞愤的可汗推开他就抓着他的毯子扔到远得要死的那个角落，大声骂道：

“滚！”

霍将军一根筋，哪会在意这点小事，还是不放过他，

“你在你自己地盘上还怕什么？找我都不敢去找你的族人？”

图瓦什不回答，瞪了他一会儿就要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刚下床没走两步胳膊就忽然被人拽住一扯，又不得不看向那竖眉发火的汉人将军的脸。

“回答我！”

又在吼自己了。

抓着自己的手心烫得不行，烫得他半条胳膊都软了，没力甩开，陡然叫人委屈。他没头没尾道：

“我当不了王。”

跟自己叫板子？

霍临更是冒火。

跟他说他是将才，他不要打仗；跟他说他该当王，他又说他当不了，合着就是在嘲笑自己没眼力，上赶着夸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气死人！

霍临生气当然就骂人。骂他：

“你就想当阶下囚是不是？什么都不用想，被人踩在脚下就够了！”

图瓦什被他刺激到，红了眼就吼：

“不是！”

心里仿佛被他插了一刀。

他不想当性奴，也不想被人侮辱，更不想被眼前这个汉人将军侮辱。水一下就溢出眼眶，还要抑制，一边就掉了一颗下来。他脑袋热烘烘的，什么都没想了，也没管了，接着吼道：

“我什么都不想当！”

霍临一看他这样就乱了阵脚，阵脚一乱就更暴躁、更凶了，指着那桌金器美食，眼亮得想要喷火：

“那你就别应下这些东西又说不当王！”

图瓦什顺着他指的匆匆看一眼就摆回来，跳脚的猫一般迸出一串突厥语，还没说完就被另一道更大更重的声音打断。

“说汉语！”

他被伤得发愣，大睁着眼望着霍临不耐烦的脸，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霍临却捻起袖口擦他眼睛，口气还是很暴躁，骂他：

“哭个屁！你他妈突厥语说出花来我都听不懂！”

图瓦什从没想到霍临是这意思，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忍不住抖了起来，倒真想哭了，却又不想哭了。他止住泪意，拉住霍临擦得自己眼睛疼的手，磕磕绊绊地说：

“我不是，要……好的，但是不当王……他们来救我，我不知道，见到就这样进行，他们是我的组、族人，我不可能扔开他们……但是我从前是过奴，奴隶，以后他们不会，需要我……”

说得都在理，霍临清楚。他还以为他们突厥人那么开放，连被自己的俘虏搞都没点尴尬，怎么还会计较那些，原来还是要计较。那他那天为什么还要那样叫得那么大声？不会让他位置更不妥？

霍临直线的脑子难得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看向他的眼神就复杂了，惋惜与敬佩皆有。可图瓦什一看他这么看自己，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又不评价什么，心里发慌，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就要转身逃去换衣服，没想到又被他拉住，刚不知是忐忑还是欣喜，就听他问：

“你要为他们打到什么地步？打完了又要干什么？”

图瓦什扯扯嘴角，知道他是作为一个敌方将领在考虑，更不知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伤心了。回答：

“我不知道。”

霍临又被他这窝囊样惹出了火，竖起眉来：

“你打下来的城，谁能奈何得了你？就算你当过奴隶，”

他伸臂一指洞外：

“有谁能比你更能当王！谁不服，上来比！”

图瓦什瞪大了眼，想不透自己还要被他震惊几次。有哪个敌方将领会对自己的敌人说这种话？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

“不一样。他改变了我。我不是以前的我了。”

霍临简直都想抬手揍他了。他从来没听过哪个大杀四方的枭雄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性子，哪个不是说不一二的主？轮到图瓦什就被一个区区克鲁折了腰？算什么英雄好汉！

“没人能改变你。”

霍临坚定地看着他，看得图瓦什有些不知所措，

“改变你的是你自己。你让他改变了你。”

“我娘生下我就死了。你知道我是皇子，从小在宫里没少被人欺负，要不是奶娘护着我，我可能在哪个冬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井里了。可我还是来了，到西域打仗。没哪个将军愿意要一个皇子在麾下，死了要被问罪，不让我做事又怕得罪我，所以他们就叫我成天去催后勤做饭，劈柴烧水。我不服。凭什么就因为我是皇子就上不了战场！我自认功夫不比军里任何一个人差！所以有次突厥人来袭的时候我就上马，见一个杀一个，到他们撤兵时我手里已经提了十七个人头。仗打完就往老将军面前一扔，那群装腔作势的老王八蛋屁都不敢放一个，送了我匹绝影，跟着我一路杀到今日。

“不要跟我说克鲁那王八羔子把你怎么了。他不配！听清楚没？他不配！”

图瓦什怔怔地看着他，听得懵懵懂懂倒也懂了大半，觉得他可怕，又有羡慕，内心深处模模糊糊地认为他可靠，想离他更近些了。倒是他一个汉人为自己这么义愤填膺干什么？还拿自己杀他同族人的例子来讲？

最终他却顺了他的意，忍不住弯眼睛笑起来，给出承诺：

“我当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霍临相当满意，心情不错，可等到图瓦什换完衣服出去议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竖了个大敌，怕不是脑子里塞的全是马粪。

真是马粪！

没事。霍将军自我安慰道。两方对垒，就是要旗鼓相当才有意思。

有意思个屁！

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霍将军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晚上图瓦什直接拎小鸡一样把霍临拎上了床，二话没说，让霍临感慨他还真是从善如流得很，对自己这个启蒙先生也不手软。

两人面对面侧卧，大眼瞪小眼。

霍临精神紧绷，浑身不自在；图瓦什却也是绷得紧紧的，眉头都皱了一点，让霍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懂这么不舒服还把他提上来干嘛。

可这情况没僵持多久，以突厥可汗松下眉头为契机，他整张脸都凑了过来。

看他那张高鼻深目的脸越凑越近，霍临的神经都要崩断了，最后贴过来的却只是他的脸颊，贴上他的嘴唇，须臾就退回去。那只手拽上他袖口，安稳地闭上了眼。

霍临没会过意，大脑白了好一会儿，没懂这不上不下的是在干什么，浑身不舒服。刚才还跟老鹰叼小鸡一样的突厥人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小媳妇？自己有这么可怕？那做什么还非要跟他一起睡？什么毛病？

能不能干脆点？

他一抖手腕就把自己袖子从他手指里抽出来。突厥人立刻惊慌地睁开眼，又用那种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烦得要命。

霍将军直接一巴掌拍他腰后，把他揽着拖过来，什么都没说地闭上眼，拒绝再看他有什么惹他心烦的反应。

图瓦什都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被他惊到第几次了。每次自己误会他，他总能给出超过自己期望几百倍的答案，好得让他不敢相信都是真的。明明是这么可怕的一个将军，为什么还能总这么好？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可以过分一点？

图瓦什小心翼翼地抬起在上的手臂，也努力不压到他地放到他腰后，往他那里又靠了靠，做贼心虚地闭上眼。

睡不着。

突厥可汗又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霍临全闭着眼，便把另一眼也睁开，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看不懂也看不够一般，过了许久，很小声地说了句突厥语，再度下定决心一般合上眼。

霍临也没睡着。他也听见了，虽然还是听不懂。但是那个音调又低，语气又柔，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不自在得近，脸上却又有些发烧。他强行按捺下去，逼自己睡觉。

他也太久没好好睡过了。

但要是赵从在，他会告诉他他说的是：

我只为你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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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对这次更新大惊小怪（因为依旧不能保证下次更新时间

虽然下章是铁打的肉章

（以及太久没写我已经是个小学生文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