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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两个少年在温书。
说是温书,不过一人在看,另一人昏昏欲睡罢了。
那看书的忽而出声问:“师兄,你说‘侠’究竟为何?”
昏昏欲睡的一惊,看向他的眼神分明还糊着,问:“什么侠?”
年纪小的一脚踹上他凳子,非要把他晃醒,说:“大侠的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又不是叫你背书,念师父那套做什么。”
“我没想过。”
“要我说,是狭小的狭,削了脑袋,去了尾巴,就是侠。”
那年纪大的想了想,说:“不对。是山峡的峡,戴着斗笠,藏了左膀右臂,一个人走,就是侠。”
师弟伸手在纸上划了划,拧了眉,生起气来,去拆他发髻。
“干什么干什么。”师兄连声叫着,一手挡自己发髻,一手挡他,还是叫他把头发给拆散了,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望他,问:“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不说!”他把那短短的系带一折,夹在书里碰地一合,不顾那人喊疼,抓着他头发就大步往前,拍开门。
白茫茫无天际。
“又下雪了,真烦。”
“疼疼疼,茕儿别拽了。”
“不要!”
沈茕拒绝完还变本加厉地晃着手,听他抽气就开心,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把另一边没全握在手里的也抓了来,拽到卧房去,按到镜前圆凳上,冲那镜里皱成一团的脸笑,又恭敬起来。
“师兄,茕儿给你梳头。”
言罢当真从镜旁的小抽屉里拉出枚半月梳,从发际中央梳到了尾。先前在外落下的雪化了,弄得有些潮,凉冰冰的。
“以后不要拽我头发了。真的好疼的。”
“不要。我喜欢。”说着便又拽了下。
“嘶——好罢好罢。”
铜镜里发髻渐渐成型,拿着梳子的手换了系带来,不多时便缠好,让少年恢复利落。
师兄阮雁回问:“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隔三差五来一遍。”
“不说。我喜欢。”
沈茕双臂架在他肩上,趴在他背上,伸指按在铜镜的人脸上,指尖用了力而发白,说:“这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到底是说还是没说。阮雁回还未表态,脖子就被咬上了,疼得他又是惨叫,到底是没把他推开,只在嘴上抱怨:“你真的不是师父从狼窝里捡回来的吗!”
“哼!”
这声气从鼻腔里出,牙半分没松。
“狼崽子!”气得阮雁回想敲他脑袋,却是又把疼忍下了。
他只道他这师弟毛病多,咬人脖子是其中之一了,其他林林总总一堆,诸如在他练功时朝他丢飞镖,洗澡时丢蛇,吃饭时在桌下踩他脚,都还知道缘由,是欺负他开心,再有些拿他发带当书签,抢他吃过的桃,把他用过的笔扎进桌板里之类,就完全摸不着头脑。
沈茕把他一拽,说:“出门,打架去。”
这是要欺负他开心。
雪入夜也未停。
将睡,房里只点一盏灯。
阮雁回洗漱完回房,刚坐到塌上,大臂就被猛踢一脚,推着要把他推下去。他斜了身让那只脚落到自己身后去,说:“干什么?不让我睡觉?”吹熄了灯。
砰。又踩他腰上了,还是往外推着。
“干什么?”
那不知道又什么毛病的师弟不说话,就是卯了力要把他弄下去。
阮雁回叹口气,下午打架也没让他输给自己,又哪里逆了鳞?他也不欲缠,顺了他意站起来,拿了枕头,说:“我去书房睡。”临走却又被忽地拽倒了。
“你哪都不许去。”
沈茕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到旁边去,抓着他衣襟往上提,催他枕到枕头上来,自己转身将他四肢并用抱了,扯过被子盖上。
“你踢我不让我上来的。”
阮雁回略微动了动,让自己躺得舒服些,一臂卧进他脖子下,一臂搂在他腰后,和往常一样,只当刚才他又毛病了。
沈茕没说话。
空气暖融融的,熏得他脸热,师兄的呼吸又慢又稳,应当是睡了。
又过了会儿,他才小声道:
“这里跟只有我们两个一样。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山,雪,竹子,梅花。”
“想什么呢,还有师父,还有兰妈。不止我们两个。”
沈茕有些惊吓,一瞬就平了,脸还是被熏得暖,置气般道:“就是只有我们两个。”
“没有。有别人的。”
“那是对你来说的。”
“对你也一样。”
“不一样。”
“你书是师父教你读的,武功是师父教你学的,饭是兰妈做的,衣服是兰妈洗的。”
“那不一样。”
“你看不见他们。”
“不对。他们看不见我。”他忽然恼起来,恼得想哭,提着膝盖就踹他肚子,把他推开,暖融融顷刻散完了,脸却还热着,说:“你去书房睡。”
“别闹。被子盖好,要着凉的。”
阮雁回坐起来,把被子给他掖好,拿了方才放在一旁的枕头,说:“我去书房。”
这次没被拉回去了。他叹口气,记得书房应该有件裘袍,拿来当被盖应当不会得风寒了。
他走到了门口,背后被个软物什撞了,回头去看也看不分明,只听到一声:
“滚蛋!”
刚才的应该是枕头了。
他弯下腰把枕头捡起来,走回去,只是想把枕头给他,让他好好睡,刚过房中央,那人就从床上跳下来,转着他身子把他往外推,小蛮牛一样。
阮雁回没法,说:“我出去我出去,你把枕头拿回去,被子盖好,别染风寒了。”
“死了最好!”
“我说的是你,不是我。”
“我说的就是我!死了最好!”
烂脾气。
说的是他这个师弟。
“你别死,我不想埋你。”
“谁要你埋了!不埋就不埋!不要你埋!快出去!”
“好好好,我不埋。你快回床上躺着。”
门一拉开就冷得刺骨,他这坏脾气的师弟还恶狠狠地踹了他膝窝一脚,送他趴进雪里啃了一嘴冰。
真的是烂脾气。
他站起来往书房避,把风雪挡在外面,好歹找到了那件裘袍,披在身上,坐进椅子里,趴在桌上,就这么打算睡了。
安稳不过几时,门就被踹开了,他那师弟穿着里衣,手里拿着一个木盆,过来就往他脑袋上一倒,雪累了一座山,落在裘袍上,滚滚崩下去,覆了桌面,塌在脚边。
“冻死你!”
“这是你的书,濡湿了你又要骂我。”
阮雁回挥着胳膊,把桌上的雪扫下去。
头皮一痛。他又被抓着头发拽出了门。
“干什么干什么。疼疼疼。”
砰!
沈茕踹开卧房门,把他扔进去就反身关了,转过来打他似的拍他身上的雪,拍完了往塌上一推,自己踩上去,卷了被子把两个人裹进去,掐着他胳膊枕在自己脖子下面,四肢并用把他抱紧,抓着他另一只胳膊甩到自己腰后,就是一句话不说。
阮雁回终于懂了,说:“你要我陪你睡就说啊,泼我干什么……啊!”
脖子又被咬了。
“你别……把我咬……死了……疼,疼的。”
“叫你烦人!”
怎么就变成他烦人了?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沈茕咬得湿漉漉的,往旁边蹭,蹭到了唇,又蹭了蹭,蹭开了,舌伸进去,舔着牙,碰着了里面的软物,磨一磨就纠缠起来。
耳里的呼吸没那么稳了,他心情又好了。
亲吻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说不清楚了。好小的时候就有,没有任何意义,只觉得亲密,师父看见了也只笑他们感情好,后来再过一两年,他们仍旧会这样,师父看了却发火了,拐杖插进两人贴着的腹间,打开的却是自己,随后虽各自受了十杖,那一瞬他仍旧记得。
受了罚,他还是要那么做,不是因为他喜欢,那是习惯,是反抗,对那一瞬间拐杖打开的是自己的反抗。他那师兄一向听师父话,被罚了自是知道是因为不好,他再要亲就把他推开了,说会被罚的。他还是贴过去,说不被师父看见不就好了,他想亲他,蹭到唇上便又亲起来,软软和和,舌头磨得又湿又痒。师兄没推开他了。
没推开,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习惯。他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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